更被明月

卧犬藏虾

©更被明月
Powered by LOFTER
 

【西周诸侯】盗骊(壹)

西周末年故事,包含一些无聊的私人关系设想。主要人物大概有周平王宜臼,秦襄公嬴开,晋文侯姬仇,前两个着墨大概会比较多。

本来是个短篇结果越写越长,不过也没什么营养就是了。一些时间和细节设定上可能有误差,考据党慎入,先在这里磕头道歉。

第三人称,宜臼主视角。

—————

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,杀幽王郦山下。而秦襄公将兵救周,战甚力,有功。周避犬戎难,东徙雒邑,襄公以兵送周平王。平王封襄公为诸侯,赐之岐以西之地。曰:“戎无道,侵夺我岐、丰之地,秦能攻逐戎,即有其地。”与誓,封爵之。

——《史记•周本纪》


  幽王元年,诸侯觐见,编钟奏响,城门大开。镐京城在几月之内,陆陆续续地迎来了许多外客,原本长久稳定的王都,也因这些异乡人的到来而显出了些兴奋与活跃。不少商旅趁此机会兜售起物件,而许许多多或真或假,有关各个封国的奇事轶闻,也在市井间传播开来。国人的乐趣不多,此时便常常聚在街边或窗边,或议论诸侯们的车驾,或猜测新任国王的脾性,虽都只是局限于民间的窃窃私语,却让整座城市都显得松和了不少。

  王宫之内,却又是另一派繁忙光景,仆从进进出出,贵族满头大汗,都忙着筹备朝觐的大典。姬宜臼初登太子之位,天子特允其侍立左右,共会诸侯,于是这位还算得上年幼的太子也免去了悠闲的生活,日日在太学士对仪态礼数的训诫教导中度过。他的伴读们好歹还被允许在闲暇时一同玩耍,在射猎场上比试游戏,姬宜臼却只能坐在辟雍狭小的教室内一遍遍读那些古书,练那些仪态,太学士看他的目光像在打量一块等待融化铸造的铜,将他整个人都弄得萎靡了不少。

  这般大张旗鼓的副作用就是,到真正的朝觐那日,姬宜臼反而没什么感觉了。宫室之内,光线暗沉,他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如山脉般在天子前弓腰行礼的一排排诸侯,看他们高矮胖瘦,有的满面油光,有的皱得像个核桃,有的正值盛年须髯飘飘,有的已是两鬓苍白。千人千面,却都是一样的麻木肃然,看得他眼睛发干发疼,只觉得镐京上下为这乏味事情忙活几个月,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大荒唐事。他正值闹腾的年纪,这图景于他眼里还不如射猎场疾风劲草的万分之一。正欲移开视线,视野中却突兀撞入了一个年轻的身影。

  那是角落之中的一个乌发青年,观面不过弱冠之年。他垂着眼,上半截面孔几乎全隐在眉骨的阴影里,只看得清笔直鼻梁下抿起的嘴唇。姬宜臼初及舞象,难得在一派黄发国老间看到一个年轻人,便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会儿。可惜青年似乎也很严肃凝重,立了半晌,竟是动也没动,看得姬宜臼既惊讶又失望。

  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打算收回注意力时,却听见礼官突然高声唱喝起来,在场之人均窸窸窣窣地弓腰弯背,向天子行礼。那青年亦随着弯下腰去,于是便见他抬身之后,一缕辫发松了下来,垂在两鬓边,如几丝垂柳,在青年动作之时犹自轻晃。

  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,若在往常,也许姬宜臼压根就不会注意到。然而这发生在肃穆庄重的朝觐大典上,又是在这样一间暗沉宫室内,在一个少见的青年身上,便将姬宜臼方才所感受到的压抑氛围一扫而空了,竟让他禁不住微笑起来。

  青年也发觉了这意外,皱起眉斜自己晃着的辫发一眼,便迅速伸手将它别到耳后。做完这动作后,他抬起眼,大约是想要确认周围没有人发觉,却不料因此正正与姬宜臼看了个对眼,两人目光隔着几排诸侯一碰,青年只惊讶了一瞬,就慌忙低下了头,好半天也抬不起来。

  这让姬宜臼更来兴致了。

  他朝自己的王父看了一眼,见他端坐在高位之上,满面疲色,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失态。朝觐的仪式繁琐,然而每列诸侯只需禀报完自己所在封国之要事,便可退出殿外,因此对于诸侯来说,这朝觐倒也不算太难熬,只是苦了要从头听到尾的天子和被“特允”侍立左右的太子。不过此时,姬宜臼的疲倦已被一扫而空,他饶有兴致地扫视着一排排等待觐见的诸侯,注意着那青年的一举一动,想要弄清他是何处的封君。

  上一列觐见的诸侯退下了。礼官高声唱道:“请秦君觐见——”

   伴随着礼官的高喝,一位配着玄冕的老者低头行至前列。按理说,秦国作为附庸,是并无资格直接参加这样盛大的典仪的。然而自穆王以来,西戎已渐渐成为周室的心腹之患,秦人镇戍西陲,虽为附庸,善战之名却已晓喻镐京,于是虽未得列席诸侯,却仍被允许同其他诸侯一同朝觐。

  “参见天子。”老者朗声道。

  他颧骨高耸,鬓发斑白,左脸颊上有几道颜色深沉的疤痕,却仍精神矍铄,声如洪钟。这便是现今的秦君嬴祺,领西陲大夫位,曾受天子命领兄弟及其七千士兵夜袭猃狁。姬宜臼往日只是通晓其名,此次倒是初次见面,不由得好奇地打量起来。他先前受偏见影响,还以为在戎人堆里长大的秦人皆是黄发青眼粗野蛮横,当下一见,却觉得嬴祺面容与周室子弟无甚差异,只是周身有些边疆带来的凛冽气质,心中不免讶异,也对秦族也悄然改观了不少。

  天子听着嬴祺的汇报,其内容颇为正式,姬宜臼听不大懂,便去看方才注意的青年,却见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,正于角落望着嬴祺的侧脸,神情颇为专注。

  莫非他是秦君的随行者?姬宜臼暗自思忖。不过,还没等他推想出一个合理的假说,他的王父便先一步问了出来:

  “此汝子否?”天子的手指直直指向那个青年。嬴祺的视线跟着转过去,看一眼,便爽朗应道:“天子好眼力,正是。此犬子也。”

  “观之不过弱冠之年啊。”王父说道。

  “回禀天子,此为祺次子开。祺长子有志于征戎,自辞太子之位,遂立此子为太子,随祺前来朝觐。”

  嬴祺的回答不禁让姬宜臼扬起了眉毛。他听说过秦人风俗不同中原,但还是为“自辞太子”这样的表述而惊异。太子之位也是能随便辞动的么?他只知道自己得居太子不单是因为嫡长的身份,同时还要满足许多苛刻的条件,负担许多繁琐的要求,然而这些在嬴祺口中,却只是一句“有志征戎,自辞太子,遂立此子。”如此干脆利落的辞和干脆利落的接,倒使他感到有些古怪不安了。他不禁又看了看那青年。后者被点了名,便将目光转向了天子,不过只直视了一眼,就又谦卑地将眼垂下了。

  秦国的太子开。姬宜臼记下了他的身份与名字。

  依礼,他们不能再交谈更多了。于是天子颔首,嬴祺行礼退后。在礼官的高喝声中,下一列诸侯上前觐见,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,无聊而平和。

  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与嬴祺一同走出殿,姬宜臼深呼一口气,却觉得疲倦又泛了上来。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摩挲自己的玉佩,心头想着,秦族的太子也会需要在国学听讲,学习礼乐,辅助君父处理政务吗?不过秦族居于西陲,与戎人杂处,射猎的时间应要比他多上不少吧。这般想着,疾风吹拂下野草猎猎的射猎场图景便又出现在姬宜臼眼前。想到自己已几月不被允许去射猎,他不禁满腹牢骚,于是也羡慕起嬴开,想犬丘的苍茫原野,纵马前行,当要比在镐京围出的猎场要畅快不少吧。

  胡思乱想间,姬宜臼便忽然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,想要邀这位年轻的秦族太子在射猎场上比试一番。他虽不算武艺至精,却也自信自己的射艺驭术在周室子弟中算得上前列。记得宫人曾为他讲过,几年前嬴祺奉天子命征讨西戎大获成功时,镐京城内到处传诵着“犬戎无畏,惟惧秦卒”的民谣。尽管嬴开看来比他年长几岁,这却只让他的求胜心越发浓烈,想到胯下疾驰的马与手中弓箭长矛,姬宜臼不禁心神荡漾,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还在朝觐大典上,直到诸侯礼毕后出声参见天子,才将他那已飘飞到广袤天地间的思绪又拽回这暗沉的宫室内。

  王父在高位上斜瞥他一眼。姬宜臼没从他眼中读出什么责备,倒是看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疲倦。他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,却反倒想起了嬴开垂在脸颊边晃来晃去的辫发,让他禁不住想揪一下。这将他的心绪又引回到射猎上。他暗暗打定主意,若是自己赢了,一定要去揪一下那条散下来的辫子。


*秦襄公在历史中并没有记载其名,嬴开是《东周列国志》赋予他的名字,我顺着用了

*秦襄公嬴开未记载出生年份,去世于公元前766年。由于他是在讨伐西戎的途中去世,再加上为了圆我之前写的文里的谜之时间线(……),我将他私设为公元前805年左右出生。这样的一个问题是他与嬴祺的父子年龄差会拉得比较大,但是我实在圆不回来了,就假装嬴祺老年得子吧,反正嬴开是次子(……)(磕头)

*本义不是想写周平秦襄的cp的,只是想去设想一些可能的私人关系和人物性格,但是写完也觉得好像有点拉郎感……不过这文应该也不会有人看,那博主也就不解释了,摆烂.jpg

*打tag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变回了tag狂魔,顺便我已经不知道这算不算“西周”了,毕竟马上就进东周了……笑死有点乳周